陽光！一個人的旅行

  立春了，未見暖天仍乍寒。

  春天，人們愛喻為新的氣象、新的開始。過年是，年終末了春運朝蓬。

  人需要希望與期盼，就像愛慕伊人的思緒，「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等待與想像—是緣分無心的小玩笑，愛不到總會日日思念，朦朧的總是最美。

  前方路途渺茫，時間有限、四季無常。寒冬黯夜的蕭瑟漸漸離去了，萬物滋長，花的繽紛、樹的綠意……一切有了新的希望，人有感性的一面，情感是直覺式映像。春天，春波漲綠，蒼芎湛藍，偶爾落下輕柔細雨，細雨霏霏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杜牧的一首清明愁詩，有思鄉遊子的寄託與感傷。

  春意盎然，除了愁之外，更有悠然逸致之閒情，「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人道朱熹正經八百、八股說字，其實朱老夫子寫起春柔山水，是奼紫嫣紅般的艷麗。

  春，是飄泊流離的鄉愁、是憂國情懷的摯情，龔自珍的《己亥雜詩》道盡他洞燭天下之遠見，一語戳破乾嘉盛世之盲目自大。龔自珍之詩詞璀璨塊麗，有典雅、有蒼勁。一首離京之詩，不知多少人朗朗上口，「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春江花月夜》，詩中照畔人與月，借景抒思，夜之春，春之月。「意」與「象」的結合是中國傳統「賦、比、興」的運用葉嘉瑩教授曾說過：詩詞直述觀感景物為心中情感之寓意，是中國詩詞傳統的寫照直到周邦彥後詞的意像才有了另一層面的發展。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明月……」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是我筆名的由來。夜是光明前的月明人靜，月長伴人於窗前，獨倚欄杆燈火明，風細細，人事萬物在這一夕間，隨思緒如煙嵐、如清風百轉歸春。  

  春，滿懷喜樂，「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少女情懷總是詩，青春就是一場纏綿悱惻。春色之美，因有伊人在旁，鶯飛燕囀的一片春光與人的情感交相輝映。有著辛棄疾《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元宵之日情意蔓延著，卻獨我孤孑寂寞，兩首詩詞對照，同樣有春的美好，時節的歡樂，人的心境因時空背景有了差異。

  辛棄疾，總會讓我拿他與龔自珍作相比，有才氣、有狂傲、有憂國思愁，滿腔抱負卻空徒恨。「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幡。無端風雨，未肯收盡餘寒。」春來了，南宋故土又偏安了一年，佳節時分只讓詩人更加鬱愁於恢恢中原。

  春於景，是山水幽情，倘於岫雲峰巒；是情縷縈繫，柔情春暮盪漾少女情懷；是狂歌五柳，終南山下恬淡澄明的心境。

  春天是情愛、眷念萌芽之時，《詩經》說著千古不變的人性，真摯的情意是文學的美，不是如後代儒士般扭曲詩經的原意，套上矯情偽文的經學。「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鄭風．風雨》寫著春夜的雨，癡癡等待的情侶。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無邊無際心思只掛在伊人身上。情能兩全，盡是完美。單相思之苦卻也所在多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秦風．蒹葭》寫出朦朧的愁離美感。在水一方的伊人，倩影飄渺，單相思之人恍惚感傷，氤氳靉靆的山雲水間，留下的只是悵然若失、得不到的感情。

  江上離曲，春悠春盪。「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邶風．燕燕》文字間透露著美好的短暫，送行惜別總讓人憂傷。戀人離別，灼灼其華的思念在淡雅的詩歌餘韻中，看著世事無常，目光看伊人漸漸遠行離去，淚不停、痛不止。送別在春江的煙波飄渺裡，「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雖不同之情愫，卻有相同的意象。好友話不必多，一杯酒，一抹春曉柳葉，友誼常存心頭。

  殘缺的美總讓人不捨、常相廝守的告別、故人的遠去，在春夜寒燭的漣漣水漪上，古箏蕭曲，「問世間，情是何物？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情，總是當頭，夜深靜悄，愁滋味更是苦。偶然的際遇盡嚐人間事，生命漸漸會多些自得，人生有些事避不了、改不了，何不一首蘇軾的《定風坡》「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讓無常是淡泊、無奈是曠達。

西湖餘情 by 春江水夜 
 

  人無時時完美，情亦無刻刻到老。「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往。」慢慢等候，是生命一種的歷練，有些所想的，非如能事事成。「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便是這樣的意境。